诚实使用语言的重要性

你或许认为“词语必然具有某种含义”这一观点是显而易见的，但实际上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词语可以随说话者的意愿而随意被赋予任何含义。现在，我们似乎确实生活在了刘易斯·卡罗尔所描绘的那个幻想世界中——在这个世界里，正如“荷马底普蒂”所说：“任何一个词语的含义都完全由我说了算——不会多也不会少。”在最近关于“什么是女性”的辩论中，有人认为“女性”这个词的含义应该取决于每个人对它的理解；同样，在一场关于“废除监狱、释放罪犯”的社交媒体辩论中，某位“废除监狱”运动的支持者竟然主张将那些为自己的财产反抗罪犯的房主关进监狱。当被问及这种做法是否与他的“废除监狱”立场相矛盾时，他回答说：“‘废除’这个词并不一定意味着‘彻底摧毁所有监狱’。”他认为，认为“废除”一词具有固定含义其实是一种逻辑谬误，这种谬误被称为“对定义的滥用”（即通过定义来为某种观点辩护）。

事实上，这部词典现在已经收录了关于“女性”这一概念的演变中的定义。根据《剑桥英语词典》的定义，“女性”可以指“成年女性”，也可以指“那些在生活中认同自己为女性的人（尽管他们在出生时可能被认定为另一种性别）”。该词典还提供了以下两个例句来解释第二种含义：

玛丽是一名出生时就被被认定为男性的人；她属于跨性别女性。玛丽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她出生时被认定为男性，但实际上她的女性身份是显而易见的。

或许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如今，依靠词典来获取单词的意义反而被视为一种“逻辑谬误”（即错误地认为词典可以提供准确的定义）。毕竟，词典本身也在逐渐接受那些所谓“正确”的、符合某种政治或社会意识形态的新定义。我们只能希望词典的编者们不会更新其中的定义，以免让“abolish”（废除）这个词的含义变得模糊不清（即这个词的含义实际上取决于人们想要废除的具体事物）。但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单词失去了明确的含义，人们该如何进行有效的沟通呢？

词语是语言的基本构成单元；如果语言想要表达什么的话，那么这些词语就必须具有某种意义。毫无疑问，词语的使用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具体的语境，词语的含义也可能因语境的不同而有所变化。但倘若这些词语本身就毫无意义的话，那么试图去理解语境也是徒劳的。在《哲学分析导论》一书中，哲学家约翰·霍斯珀斯（John Hospers）指出，词语的意义是由约定俗成的规则所决定的；他认为：“由于词语本质上是约定性的符号，因此对于某一事物来说，并不存在‘正确’或‘错误’的表述方式。”他认为，说话者完全可以自由地使用词语（不以这些词语的常规含义来使用它们），只要他能明确自己使用这些词语的具体含义，并且始终坚持这一含义即可。霍斯珀斯将这种现象称为“意义的自主规定权”（即说话者有权自己决定词语的含义）。然而，他也指出：如果一个人自行规定词语的含义并将其与常规含义区分开来，这通常会“让他人感到极度困惑”；这样的行为不仅“毫无实用性或帮助”，反而常常会带来不便，甚至会造成误解。

为了避免误导他们，如果你想坚持自己新的用法，就必须提前告诉他们：你使用这个词语的含义与他们之前所理解的含义不同。即便如此，你的新用法仍然会大大增加沟通的复杂性——他们需要记住：你现在使用这个词语的意义，与他们多年来一直认为的含义是不同的。这种复杂性其实是没有必要的；这样做没有任何优点，反而只会引起混淆。虽然这样做本身并不算“错误”，但确实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霍斯珀斯认为，为了避免混淆，人们通常应该遵循“惯用规则”。他也承认，在某些情况下确实有合理的理由可以偏离惯用规则（例如，当某个词的惯用含义本身是错误的或容易引起误解时）。他以“liberal”这个词为例，指出这个词的现代含义过于模糊、难以理解，因此继续使用它只会带来混淆和混乱；现在的“liberal”只是一个包含多种不同含义的“统称”。显然，在惯用中存在错误的用法时，坚持使用这个词的准确含义是完全正确的，甚至可以说是值得称赞的做法。例如，有些人只将“liberal”一词用于指代“古典自由主义者”，而绝不将其用于指代平等主义者、进步人士或社会主义者（因为这种用法是错误的）。

然而，那些违背常规用法的人往往并非出于对语言准确性的追求，也不是出于任何值得称赞的目的；相反，他们刻意地想要让人们产生困惑、误解。正如霍斯珀斯所解释的那样……

然而，更多情况下，当某个词或短语被违背常规用法来使用时，其目的并不是为了提高表达的清晰度，而是为了引诱你接受一个毫无根据的结论。

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某些道德化词汇（如“平等”、“正义”、“公平”）被用于政治目的，这些词汇实际上是在欺骗选民，让他们接受政府提出的任何政策或方案。因此，专制政权总是将自己称为“民主国家”。例如，南非政府目前实行的仍然是基于种族的法律体系；这种法律体系根据种族来分配人们的权利、特权及优先事项。然而，这种做法并未被如实地称为“种族隔离制度”，反而被虚假地描述为“改革措施”或“社会转型计划”。实际上，他们只是在用一个新的名称来取代旧的“种族隔离制度”——其本质并未改变，依然在压迫人民。他们不再压迫黑人（因为他们认为黑人受到压迫是一种“不公正的行为”），转而压迫白人，并将这种行为美化为“恢复正义”的过程。乔治·奥威尔曾详细描述过这种反乌托邦式的政治策略：

“和平部”负责处理战争问题；“真理部”则负责掩盖事实（即制造谎言）；“爱部”负责实施酷刑；“丰饶部”则负责导致人们陷入饥饿。这些矛盾并非偶然现象，也不是由一般的虚伪行为所造成的——它们其实都是人们故意奉行“双重标准”（即同时对同一件事持有截然相反的观点）的结果。

即使没有人故意欺骗他人的意图，但由于许多单词具有不同的含义，人们在表达时仍有可能不知不觉地从一种含义滑向另一种含义，从而导致误解。当某个单词被用来表示非常规的意义时，这一点必须在一开始就明确说明；如果确实使用了错误的含义，那么一旦发现该单词所表达的意思引发了误解，就应该立即予以澄清。否则，人们将会浪费大量时间去争论单词的涵义，而永远无法触及问题的核心。正如霍普斯（Hospers）所说：“你们可能会一直争论下去，直到你们意识到他其实是在用这个单词的非常规含义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在许多情况下，这些错误并非出于无意或疏忽；而是人们故意“操纵词语的用法”，违背了语言的常规用法，却并未向听众说明这一点。通常，那些事后才声称自己是在用某种特殊含义来使用这些词语的人，之所以这样做，其实只是为了避免在事实被证明后被迫承认自己的错误。舉个例子：假设有人断言“所有猫都会叫”；当他的观点被反驳后，他可能会声称自己所说的“猫”其实是指“狗”，或者所谓的“叫”只是指动物发出的任何声音（如“喵喵声”）；因此他并没有说错，只是用了非传统的表达方式罢了。至少他是想让你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