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力量steemCreated with Sketch.

宇宙间能够扫荡一切的最强势的力量是什么?是暴力、强权、强盗横行天下、极端主义的宗教狂热、伊斯兰国的人肉炸弹……?各派思想家或许都探讨过这一问题,但多半不会有一致的答案。对此问题的回答或许并不困难,最简单而又难以置疑的答案就是:恐怖!一点没错,人类最不能抵挡、根本无望战胜的东西就是恐怖,不管恐怖源于邪灵的淫威、还是恶徒的肆虐。毫不夸张地说,正是普遍慑于恐怖的屈服,决定了世界的历史与现状。

诡异的方程式

1937年南京城内那凄风惨雨的故事,今天人们最不能忘又不愿说!至今坊间还流传着:上千的中国战俘,在几个紧张兮兮的日本兵的驱赶下,垂头丧气地走向死地,毫无抵抗地接受日本兵的处决。“上千战俘”与“小队日本兵”,多么刺人心眼的不平衡!
无论在自然界还是在人类社会,力量的平衡都是人们的首要关注点。然而,人们最常看到的却是:那个表达力量平衡的方程式,常常诡异地显示出高度的失衡,看来力量偏小的一方,明显地寡不敌众。这种例子无论在自然界与人类历史中都不可胜数。
在自然界,最极端的例子出现在尚处于原始状态的非洲草原上。在《动物世界》节目中经常看到这样一个镜头:成千上万只体格强壮的斑马,在大草原上失魂落魄般地狂奔逃命;而在牠们后面驱赶着的,不过是势单力薄的几只饿獅而已。我常常想,如果那群斑马突然掉转头来反冲向狮子,那几只狮子无论有多强悍,也会被踩成肉酱无疑!只是,人们从未看到过这样一幕。
在人类社会,类似的大戏那就太多了,只是力量悬殊的对垒不像动物界那么显露,通常被文明世界那些掩人耳目的花花絮絮所遮蔽。现在就邀你穿越到百年前的清朝去看一场大戏。那时的朝堂上坐着宣统这个乳臭小儿,被一小撮文恬武嬉的满清亲贵簇拥着。就是这样一个在任何人看来都脆弱不堪的小朝廷,却统治着当时世界上人数最多的国家;这个国家的汉人武装——绿营,仅以人数而论,足以将那一小撮满人击成齑粉!但是在当时人看来,满人的江山似乎仍然固若金汤;满人仍然满不在乎地在黄花岗屠杀着汉族健儿,丝毫不担心汉人会联手奋起复仇!
如此不合常理的平衡,为什么没有立即崩塌呢?

平衡一切的力量

那个使无数失衡的状态诡异地达到平衡的神秘力量是什么呢?那个使方程式终于获得平衡的关键附加项是什么呢?这是宇宙间的一个小小的秘密,今天已经可以破解这一秘密了。它不过是人们既熟悉而又竭力回避的东西;人们之所以不敢或不愿提到它,或许是不愿让自己因不可理喻的怯懦而大伤颜面——原来,它不过是“恐怖”二字而已;当然,那并非一般的恐怖,而是让人们凉透骨髓的、近乎昏厥的、丧失正常理智的恐怖!
“恐怖”就有扫荡一切的力量:它让无数不平衡成为平衡!
如果你生活在1976年4月5日的北京,想必会信心满满地相信:“我哭豺狼笑”的局面发生逆转就在转眼之间了。那时,广场上那种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使得任何抗拒都似乎不敌众怒;人心似乎已经没有例外地集中到一端;熬过了十年苦难的人们,似乎不再愿意使这种苦难再延长一分钟;权柄在手的大多数高官,似乎也愿意放手一搏,结束当下那种使所有人失去耐心的绝望局面……几乎在所有人看来,天平都已倾斜,甚至是完全倾倒了,倒向了“广场人”那一边;而在另一边,不过是完全被万众唾弃的“四条汉子”而已;如此不堪一击的力量,怎么能指望与整整一座泰山来平衡呢?
所谓四五运动时的形势就是如此。众所周知,这种形势估计完全错了!不是因为误判了“四条汉子”的力量,而是忽略了一个最不能忽略的关键项——恐怖!它作为“正项”放在“四条汉子”一方,或者作为“负项”放在相反的一方,终于平衡了那个看来彻底失衡了的天平。这个例子令人信服地证明了:恐怖的力量就是有这样大,它足以平衡一座似乎不可撼动的大山!在那一天的广场上,只要有一种声音毋庸置疑地告诉大众:你们在造反——这种声音也确实发出了——那么,就会有一种不可抵挡的恐怖立即击倒所有人,让原来气壮如山的抗议运动顷刻瓦解。
仅仅是恐怖,就平衡了一切,可信乎,还是不信?

非对等博弈

倾全国之英才,都对付不了一个高踞宝座之上的能力平平的邪恶独裁者——这很吊诡吗?秘密就在于:那是一场高度非对等的博弈,独裁者与其治下臣民的博弈。似乎势单力孤的独裁者,看来是绝对的弱者。但他有权力对治下施以非常的恐怖,在这种恐怖之下,本应超强的臣民这一方,就反而成了不折不扣的弱者。本来的强者,一旦被慑之以恐怖,就变成了弱者;本来的弱者,一旦掌握了让对手恐怖的力量,就变成了强者,甚至是超强者,强弱之势实现了换位。
在非对等博弈中,恐怖的加入让强弱易位!
这样的博弈肯定不是人们所指望的,却难以回避。
就恐怖的受害者一方而言,当然不可能心悦诚服地接受失败:他们不是被真正强势的力量击败,而是在不可抗拒的恐怖的震慑之下放弃了抵抗、缴械投降了。1954年的高岗、1955年的胡风、1957年的章伯钧、1959年的彭德怀、1966年的刘少奇、1971年的林彪、1975年的周恩来……,这些人都曾经是国士中的佼佼者,都似乎是可以平衡天平的国之重器,但最终都投降了,而且是俯首降伏,原因都是共同的:承受不了那泰山压顶般的恐怖!那种恐怖甚至胜过了谭嗣同在菜市口所承受的那种恐怖!

恐怖之源

在神怪小说或儿童读物中,经常会出现“恐怖大王”的故事。顾名思义,恐怖大王就是那种专门制造恐怖的大恶魔。在现实世界中,指称谁是恐怖大王就比较为难,除非是本拉登这类世界公认的恐怖大亨。至于其他人,其行为一般都很复杂,其中除了明显的恐怖行为之外,还有不少难以定性的行为。因此,在寻找恐怖之源时,也不必盯住某个恐怖大王。今天,本拉登的时代似乎逐渐成为过去。
在当代,恐怖的主要来源是:
政治恐怖——要讲述这一类的恐怖,最好是求助于政治运动的受害者,例如反右、文革的受害者。在这一点上,中国享有独一无二的优势,世界上不再有政治运动更多的国家了。不过,无论你读戴煌、张贤亮、读韦君宜、读从维熙、读章诒和……,即使你读遍极左年代的所有苦难记录,我敢说,你多半还是不真正了解什么叫“政治恐怖”!极度的政治恐怖,一定属于个人私密的内心体验,第三者的描述只能是隔靴搔痒。真想体验政治恐怖的人,就去做张志新吧!
战争恐怖——为表现战争恐怖,人类已经发明很多词: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但自从斯大林的名言“死一百万人只是一个数字”出来之后,上述词汇已经不能表现恐怖了。拜二战胜利者的丰功伟绩之赐,二战之后大体摆脱了战祸,体验战争恐怖的机会也少了。但这种乐观多少包含了一些残酷;或许,还要对普京赞美一番:他终于赐予了乌克兰人以体验战争恐怖的机会!
匪患恐怖——美国是一个人口超过加拿大10倍的国家,只要每10万人中出现一个强盗,它的电视屏幕就肯定不够用了。因此,在全世界人眼中,美国肯定是一个乱哄哄的国家,其匪患恐怖必定创世界之最。此岸的中国人,倘还不能为我们的国泰民安而自豪,那就很不可理喻了。尽管如此,大多数中国人恐怕还是谨慎小心得多,绝不会在一条黑灯瞎火的街道上独自夜行——谁都知道,以这种方式表现相对于美国人的自豪会结果如何。

战胜恐怖之道

我在某种疼痛难忍之际,不免寻思:人类为什么要进化出疼痛这种感觉呢?如果没有痛感,岂不很好!不过,我没有花太大力量就驳倒了自己:痛感真还不能少;否则,说不定哪一天自己连被砍去一只手都不知道!由此想开去,就不难得出结论:人的任何感觉、情绪、嗜好乃至喜怒哀乐,都有其用,不可一朝丧失。
想到这里,自然就不会提出一个傻问题:人类要是没有恐怖就好了!真的,倘人类没有进化出畏惧心,那该多好!那样,世上岂不人人皆勇士,岂不人人都是孙悟空!细心人一定会发现上述话语包含混淆:将恐怖与畏惧当成一回事了,其实不然。恐怖主要强调一个客观事实:存在特别可怕的东西;而畏惧则强调一种主观感受:对恐怖事物的害怕。因此,战胜恐怖与克服畏惧也并非没有区别。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与对大多数人而言,恐怖与畏惧少有区别。这就不妨引用前面的结论:无论恐怖与畏惧,皆人生所不可缺少!
如何战胜恐怖呢?在一个安全所在说大话很容易:消除恐怖之源且克服内心的恐惧。后者是一种个人修养,没有人有如此要求他人的权力,因此,“克服恐惧的问题”就只能存而不论。于是不妨说,所谓战胜恐怖,就在于消除恐怖之源。
这样一来,战胜恐怖之道,就在于消除政治恐怖、战争恐怖、匪患恐怖等等。就后两者而言,一个升斗小民除了祈求上天赐福、保佑国泰民安之外,别无希望。这两者就不说了。
值得关注的,就只有消除政治恐怖了。
但是,有“政治恐怖”这回事吗?打发走每一天时,不都是平安无事吗?我相信是这样,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都会是这样。但你也应知道,上面这句话也适用于希特勒德国!“恐怖”并不意味着人人遭劫、时时遭劫;恐怖只是意味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祸从天降!
如果仅仅是这样,你就高枕无忧了吗?而我却恰恰感到,任何人——包括今天气势如虹的那些人,特别包括胡锡进——都没有这种万无一失的安全感。
你不妨检点一下:在如下这些方面你是否都高枕无忧。
你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因发表了不当网文而被请去喝茶,而且成为某个喝茶胜地的常客吗?你根本不在意,因转发了敏感文章而被警告或者被封网,当被封网的消息在四邻、亲友中风传之后,你没有什么特别不安吗?你不会特别小心地对家人、孩子隐瞒这件事吗?难道你不会担心,自己不再是那个众人心目中的“好人”了吗?
当你的某个执手之交,与你低声谈及某件社会新闻时,你不会惶恐、警惕地举目四顾,唯恐“隔墙有耳”吗?如果你对于自己说过的每句话、发过的每一篇网文、对于自己交的每一个朋友,并没有完全的自信,你不会担心被某个学生、同事、熟人举报吗?你不会担心已经有人举报而寝食难安吗?
如果体验过这一切,却不知道何谓政治恐怖,那就真要祝贺你了:你糊涂得够可以!人生快乐糊涂始啊。
此刻,你或许会拍案而起,惊呼:
我明白啦!找到了战胜恐怖之道啦:足够糊涂就行了。
或许这真是一个有价值的心得。但我可没有这样乐观。从根本上说,政治恐怖的消除有赖于政治环境的改良、政治生态的进步、政治文明的更新。如果没有这一切,而只是糊涂不醒,很可能跌入悬崖而不知祸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