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读书时曾拥有过的单车
2008年下半年,我正式加入骑行队伍,如今将近十个年头。在水泥森林中穿梭,或驰骋于山林的这些岁月,我从未想起过为我曾经拥有过的单车留下一篇文字,直到今天。
我的第一辆单车是父亲从二手市场花120元钱买来的永久或者飞鸽或者凤凰。父亲那次一共买了三辆或者两辆旧单车供我和哥哥上学骑,供食品厂的工人骑。那辆最差的留在了工厂,最好的不知道谁拿走,也许是哥哥。我选中了既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的那辆。
这是一辆软绵绵的庞然大物,最初,我只能屁股坐在横梁上,用两片屁丫子夹住衡量,稳定重心。但这样一来就将尾椎暴露在与钢铁接触的危险中。我记得第一天骑着它放学回家,过阿克苏红桥时,汽车自行车太多,刚刚学会骑车的我紧张万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走一条直线。那时不懂越要放松才越能驾驭自如。当我全部的精力和全身的肌肉与那软绵绵的庞然大物搏斗时,它完全不听我的指挥,直直地朝着前面的维族老奶的小腿上蹭去。前轮轮胎与老奶穿着长袜的小腿亲密接触十多米后,老奶终于忍不住跳下车来,一把抓住我的红领巾,想要把我扯下来。速度突然降为零的惯性,让我的尾椎在钢梁上狠狠滑行了大概十厘米,剧痛让我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何时一只脚已经踩在地上,支撑着人和车,不致摔倒,而那维族老奶则低头专心致志地用她的皮鞋踢我的小腿报仇。我感觉不到小腿的疼痛,只觉得尾椎那里似乎要裂开。“会不会长出一条尾巴来?”我在龇牙咧嘴的同时,心里还想着这个问题。
这辆软绵绵的庞然大物,在节假日就成了我的研究对象。我偷偷观察父亲怎么拆解他心爱的单车,趁他不在家,照猫画虎在庞然大物上照做一遍。没过多久,这庞然大物就伤痕累累。
有一天,我拆下刹车皮来研究,是什么原理导致这么一小块皮就能轻松把那么大一个钢圈停住。还没等我研究出结果,父亲就让我骑车去小姨那里一趟。匆匆装上刹车,直到出了院子才发现刹车完全失灵。这时已不敢回头,硬着头皮骑向小姨家。当我吭哧吭哧爬上卡坡的陡坡时,心里惴惴——待会儿会儿来怎么办?
果然,回来下卡坡时,庞然大物像疯了一样朝坡底冲去。眼看两旁的电线杆闪电一般向后退去,耳听耳边风声越来越尖利。我闹钟灵光一闪:“万一我撞到汽车上,不是就要没命?”说时迟那时快,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有一辆拖拉机呼啸着要超过它前面的拖拉机,朝我撞过来。我没有任何犹豫地使劲一扳车龙头,朝右侧的灌木丛撞去。哗啦一声,庞然大物的前轮撞在电线杆上,我则越过它掉进灌木丛。等我一瘸一拐爬出灌木丛,扶起庞然大物时,才发现,它的前轮,已经扭成了一个8字。我不知道是怎么带着擦伤把这个大家伙整回家的,也不记得是否挨过父亲的海扁。
我暗下决心,要把刹车研究透。有一天,同学用庞然大物载我去游玩。我坐在车架靠前位置,双手扶车把,充当舵主。同学则扶着我的肩,两脚踩脚踏板,充当动力。我们配合无间。我突发奇想,用我的鞋来当一回刹车,会有什么效果?于是,我悄悄将穿着新大头皮鞋的脚伸进了前轮两根辐条的空隙。刹车效果出奇地棒——一声奇怪的巨响后,庞然大物时速从25公里一下就降为零。先是我飞出去,然后同学紧跟在我身后飞出,庞然大物自己则两轮朝天后倒向一边,在我们身后一米处悠悠地转着两个轮子唱山歌。爬起来检查伤亡情况:我和同学的两手两个膝盖破皮,庞然大物前轮辐条断两根。最要命的是,父亲刚给我买的新鞋子前面开了一个巨大的口,露出五个光脚趾来。这双鞋陪伴我很久,见证了我的狼狈与 光荣时刻,详见《我和鞋子的故事》。
没过多久,庞然大物三脚架靠近前轮的那一边也断了。最开始我不敢告诉父亲,硬着头皮骑着车架断裂的单车上下学很久。直到有一天父亲自己要骑我的单车去办事。一顿咒骂或爆扁之后,父亲去电焊厂将其焊接起来。其实骑着车架断裂的单车,是一种很有趣的体验:当我想刹车时,只要把重心前移,两臂使劲下压,车速就很快降为零了,我感觉比刹车好用。而且过坑或障碍时,有很好的避震作用。唯一的缺点就是骑着像骑马,上下晃动,还很费力。
尽管庞然大物已经伤痕累累,仍然一直忠心耿耿供我驱策。有一天放学,和我心爱的女同学一起回家。在单车棚,我突然找不到它了,我心急如焚,以为它已弃我而去,眼泪哗哗流不停。心爱的女同学在远处见我半天不出来,不停抹眼泪。跑过来,扑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问我为什么哭。我告诉她我单车不见了。她一脸茫然:“你的手不就扶在你的庞然大物上面吗?”我……
1992年冬,随父迁回四川,告别了庞然大物,以及,我心爱的女同学。
但很快,我有了新的单车,当然,也有了新的心爱的女同学。此是后话。那时父母外出挣钱,把两辆单车都留在家里,供我驱使。一辆是父亲那辆高大威猛的凤凰载重自行车,另一辆是妈妈那辆娇小玲珑的黄色女式车。
我更喜欢那辆黄色女式车,因为它的高度大小刚好让我能够驾驭。初中骑着它上学放学无数次。但某一天,它不翼而飞,而且我很确定不是被我搞丢的。至于究竟是被谁搞丢的,成了一个永恒的谜。
所以,那辆大凤凰成了我中学阶段最主要的坐骑。我一点都不喜欢它。它太大太重太土太难驾驭。尤其是坐垫角度上扬,顶得我蛋疼。
我盼望它赶紧坏掉或者被偷掉。因此它出了故障,我从不修理,缺了零件,也从不补充。几年下来,这辆威风凛凛的凤凰被我骑成了一只掉毛的黑乌鸦——没有铃铛、没有刹车,没有脚撑没有车锁。我想尽办法折磨它,做梦都想让它被偷走。但它始终坚挺,从没被偷走。它将我送进大学之后,按理来说,应该紧接着将我弟弟也送进高中、大学。但是我弟弟说,他宁愿走路也不骑那么老土的自行车。他还真说到做到,宁愿走路上学,也不骑那个陪伴我六年的大家伙。弟弟比我聪明,他将了父母一军,所以,最后他成功地得到了一辆崭新时髦的山地车,尽管这车没几个月就在学校门口丢掉。父亲无奈,将凤凰从里到外打理一遍,准备让它作为自己的座驾。父亲从修车店骑回家,摆放在家门口。一个小时不到,凤凰也不翼而飞。估计去追寻小黄了吧。
我上大学之后,用290块钱,买了一辆黑黄配色的山寨山地车,毛病比那个大家伙多十倍,因此我书包里总是装着扳手、起子和钳子。最讨嫌的是掉链,最开始用起子拨弄,然后用有勾的树枝拨弄,最后只好用手去拨弄。等上好链条,一双手已变成一双魔手。幸好大学进校门前不检查仪表仪容,要不然我那一双黑乎乎的手会吓得值日小姑娘哇哇大叫。
小黑黄毛病虽多,我骑得不亦乐乎。它跟我环过东湖,还跑了一趟庐山(尽管不是我在骑)。
有一天,我终于受够了背几斤重的扳手起子钳子,受够了随时满手黑油污,我把它丢在人最多的桂园,希望它被偷掉。
我几乎成功地将它忘记。不知道过了多少个风吹雨打日晒的日子,有一天,我路过桂园,看到小黑黄依然静静立在那里等我。我瞬时良心发现,含着泪将它收拾干净,骑到宿舍楼下放着,准备和它厮守终身。晚饭下楼去食堂时,发现小黄黑丢了……
没过多久,我从武汉水利电力大学偷黑车的家伙那里买来一辆真正的山地车。还是黄色。据说这些家伙把武昌的单车偷到汉口去卖,再把汉口的单车偷来武昌卖。他们还专门租了一辆渡轮来运送。也许我的小黑黄就是被渡到汉口去了吧。新买的这辆大黄,应该也是从汉口渡来。花了150元钱,比小黑黄便宜一半,但质量比小黑黄好一百倍。从螺丝就可以看出来——我书包里的家伙都搞不定那些螺丝,得用内六角。
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大黄。跨上它只觉得很威风。那时装逼一次还不流行,流行的是拉风。我虽然土了一点丑了一点,还是情不自禁地喜欢在校园里拉那么几回风。
好景不长,有一天我在校园里拉风完毕,良心发现去教四听课。蹿了几个教室,发现讲的都听不懂,于是溜出教室,准备骑着大黄继续在校园里拉风,或者装疯。在教四门口,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骑着一辆单车从我身旁路过。“真拉风!”我心里啧啧赞叹,“单车也跟我的一模一样——”到了单车棚停车位置,找来找去找不到大黄。无意中抬头,一把明晃晃的锁悬挂在单车棚里,晃来晃去。那不是我的锁么!!!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大帅哥偷了我的车去拉风去了。这才想起去追,大黄已随帅哥去,一去不复返。捶胸顿足也不足以解恨。当晚大黄又坐渡轮去汉口了吧。
看你的文章,让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我们学校丢车实在是太严重。
我室友一直保持着一个别人破不了的记录:他的自行车丢了最后去卖黑车的地方买一辆,由于他经常去买车,所以老板和他比较熟。室友说你的车先给我骑骑,好骑我再买。骑回去你一天就丢了,回去给老板交了两辆车的钱又领回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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