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写小说 第四章：小说是具体的游戏

楼主我曾经看过不老少的教程和作家本人的讲述，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格外强调【风格】【语感】，可他们从来没有具体说过那到底是什么，风格和语感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只是一味强调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小说家，那你必须要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风格独属于自己的语感。我自己也承认【语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不信就把你写过的东西拿出来读，在你真正明白【小说的语感】是什么之前，你的任何小说读起来都是一股的高考作文味道。笛安曾经在她的小说里很明白地写到过这个问题，我只做引用“比如鲁迅，读出来你就会发现，他小说的调子永远像冬天深夜的海面，充满了静静的波涛声，就连绝望也有很强的生命力……再比如张爱玲，她的调子是京戏的调子。乍一听风情万种哀而不伤，其实悲凉和爱都在骨子里”。
　　
请认真阅读我引用的这两句笛安的话，因为下面还会用到。
　　
说到底，【语感】就是你的知识储备告诉你去描述一个事物时，应该采用怎样的文字、词汇的组合，也是因此当然每个人都应该有不同的语感。但比较欠扁的一点在于，我所说的【语感】和【知识储备】都是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平线之上讨论的东西，这就跟你得首先有了足够的钱，然后才能去追求更高的精神追求。在没有钱（也就是之前的练习和积累）之前，就去极力追求精神享受（也就是语感和语言风格），只会累着你自己。
　　
好，说清了语感是什么，我们来说说怎么培养和练习。
　　
还是只有一个关键词，那就是【具体】。
　　
像我前面引用的笛安的那段形容鲁迅和张爱玲的话，如果让你来形容他们俩的语言风格，你会怎么形容呢，你能这么形象地说出鲁迅的绝望和张爱玲的悲凉么？实际上在那两句中，笛安所做的只是将两位前辈作家的语感画面化，具体化，这样将抽象的概念、情感、情绪等等东西用以具体的语言展示出来，就是小说在做的事情。
　　
我再举个例子。
　　
西德尼谢尔顿在《谋略大师》里有这么一段描写
　　
……杰米什么都不再想了，只盯着前方那片空旷的荒原。太阳和黑苍蝇令人无法忍受，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只有蒺藜，可枝叶已被大象糟踏了。杰米的一双眼睛被阳光照射得几乎看不见东西，他的皮肤晒得刺痛，人也感到头晕眼花。每次吸气时，他的肺几乎像要爆炸似的。他已经不是在走路，而是在蹒跚，没有知觉地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面。一天下午，烈日在炙烤着他，他解下背包，倒在地上，他实在太累，连一步也迈不动了。他闭上了眼睛，梦见自己正在一个巨大的坩埚中，太阳犹如一颗光芒四射的巨大钻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好像要把他熔化。深夜他又醒来了，冻得直哆嗦。他强迫自己咬了几口干肉条，喝了几口温水。他明白他得起来继续向前走，因为在太阳升起前，土地和空气都比较凉爽。他挣扎着，但是得花出极大的力气才能站起来，永远躺在地上不再向前走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只不过想多睡一小会儿。”杰米想。但是内心深处的感觉告诉他，如果这样，他将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段描写如果你要用抽象的一句话来写，那就是“杰米赶路赶得很痛苦”，但如果你这么写，谁能感觉到你的主人公的痛苦？你得把主人公的处境、挣扎和阻碍全都具体的描写出来，就像你真的看到了一样去写，就像你的主人公真的站在了你的面前一样，如果你的主人公没有站在你的面前，那他也就不会活生生地站在读者面前，如果他不能生灵活现地站在读者面前，那读者凭什么要在乎他是不是要死了呢，既然读者已经不在乎你的人物的死活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读你的小说呢。
　　
说到底，通俗小说所追求的就是读者的认同感，不论是正面人物还是反面人物，只要他的某种情感体验（或世界观or something else……）跟读者曾有过的不谋而合，那读者就会在乎他，就会继续读你的小说。而人类的情感体验，也都是相似的，即便你没有体验过，你也可以以自身体验为基础去想象，再不济，你只要能够将你所能够理解的情感体验善加运用，也足够你的小说创作了。
　　
永远不要在小说里直接写上某种抽象的概念和情绪名词，你身为作者，你的任务是去将这些抽象的东西具体成真实可见的东西，放到读者面前，你要带给读者的，是体验，而不是概念。
　　
再往深一步里说，就是把你的小说人物所处的处境里你能想象到的一切都写出来，不要害怕写过头，写过头了咱还可以修剪删掉啊，但如果你写不到，那你的小说就会很乏味。
　　
好啦，我也发现这一章貌似有点没劲，其实就还是只有那一个词而已【具体】。
　　
这一章我留个作业吧，写个场景吧，你某天回到家放下包走进厨房找吃的，刚打开冰箱就被一个人拿刀子逼在了脖子上……接下来你来写，你是害怕还是英勇搏斗，你是当场瘫软还是愤而逆袭，拿刀挟持你的人又是谁，他有什么目的……记住，要把主人公的恐惧和行动具体的写出来，不要陈述性的语言，不要抽象的概念，只要具体地去展示主人公的一切，进而让读者感同身受。
　　
说到这儿了，你是不是也挺奇怪我为什么还没说到【语感】的问题，我说过语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在你以具体的语言去展示你的主人公的处境、情感等的时候，一方面你自然会从你自己的知识储备中挑选你认为最合适的词汇去组织语言，另一方面随着你写作技术的成熟，属于你自己的语言风格就会慢慢浮出水面，并且还是在你根本没察觉的情况下形成的。在你技术层面的东西都还没有熟练的情况下，盲目追求某种语言风格，也是不切实际。
　　
在你的练习阶段，只要能够坚持做到【具体】的【展示】，你的语言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