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出所》

in #story7 years ago
人世间,总是有看不清的东西;但,可有看不到的东西?
我们,用双眼去看,却可曾有心眼去看? 
看到的可怕;还是看不到的可怖?

    呆久了,我逐渐从路人的口中知道这老派出所闹鬼的种种事情。起先原是在当地认识的朋友们向我提起,有什么日本士兵每晚半夜步操、女鬼在树上坐着、马来鬼在屋外徘徊、印度鬼在飘来飘去等等形形色色的冤鬼。起先我不过当他们信口雌黄,所以把这些传言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一笑置之。时间久了,我慢慢地觉得有一点不妥,所以就向当地的一些年长的叔伯们提起此事,我还以为他们会认为我在痴人说梦。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们都认同老派出所闹鬼的事情不可不信。有一位叔伯有声有色地告诉我在某夜晚他看到一群日兵在派出所前步操。另两位前辈也说在农历七月间,老派出所晚上似乎更乱。野狗们整夜对着老派出所哭吠不停,看起来想追扑过去,但是却很害怕那“东西”似的。这些种种叙述,使我对老派出所闹鬼的事情愈感兴趣。我并非无神论者,也不是不相信鬼魂之说,我不过是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听闻这些传说,并无不敬之心。  

    起先,我对老威仔提起关于闹鬼的传说。“我也听说过这地方闹鬼。而安伯也承认有鬼在作怪。然而我自己从第一天在此上班至今,都没撞见这些灵媒事件,所以我不能确实告诉你。无论如何,我始终认为,就算是真的闹鬼,它们也不会对我如何。我来这里上班,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不是挑战它们。我也没有对不起它们,所以在这两年来,我并没有遇过任何古怪的事情。”看来,老威仔似乎默认了闹鬼一事。  

    虽然我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情,不过内心始终存有着一丁点儿的恐惧感。因此在隔天的中午,我拜访安伯以请教这回事儿。 

     安伯,是老派出所里的一名清洁工。他在几年前,由于一场车祸中丧子丧妻,双脚也受到重创,所以走起路来是一跛一拐的。因为这种悲惨的遭遇,他从一名邮差变成了清洁工。由于他经历过了那一瞬间的生死,性格变得很豁达,对每件事都很坦然。  

    他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口中,然后缓缓点头道:“嗯嗯,这派出所确实有鬼,但都不是恶鬼,而是一些可怜的枉死鬼。唉,我跟它们相处了几十年,早就摸清了它们的脾气。只要不侵犯到它们,它们就不会来犯你,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嘛。在几十年前,我搬进这儿时,也听说这儿闹鬼。在那时候,那些“兄弟”们可跟我过不去呐!它们每次都骚扰我睡觉。有时我睡在二楼,但是醒来时却躺在门口。更有一次半夜三更听到耳边有人对我绵绵细语,总之什么怪事都发生在我身上,但庆幸的是没伤及性命。不是我自夸大胆,不管它们怎么整蛊我,我都置之不理。它们甚至现形来吓唬我!我整整给他们戏弄了一个星期。直到休息时,我忽然想起了父亲曾告知携带着护身符去到异地,可能反遭戏弄。于是乎我在当晚把身上的护身符寄托在一名友人住家。嘿嘿,这你肯定不信了。当晚我一觉天明!但是第二晚我又把它给带在身边,晚上睡觉时直接当头一桶冷水浇下,浇醒了我。我至那天起就不带护身符,跟它们好好相处。”  

    安伯吐了口痰,续道:“你可有带着护身符?”我点了点头,因为母亲说独身在外,带着保护符辟邪以保安全。所以在我来到此地时,在Z镇的中坛庙求了张保身符带在身上。

      “其实鬼是由生人蜕变而成。简单而言,在生人变成鬼时,仍然带着“人性”。换言之,它们也有我们所谓的尊严。我们身带神符在它们的地方活动,对它们来说已经是种侮辱了。它们不曾侵犯我们,我们又何必一来就防着它们?惹鬼厌呢?”福伯续道:“我看你啊,值晚班的,最好把身上的符放在屋里吧,不然的话你可有得受咯!”我手握着护身符,冒着冷汗地听完安伯的经验谈。  

    由于我认同安伯所叙述的,自那天起,身上的护身符就置放于屋中。纵然我不知道这承载万物的土地上是否存在着鬼,但是我认为尊重一个实体,或者一缕幽魂,确实是一个人最起码的责任。不论在生人的世界,或是鬼门关里——以诚相待我相信是行得通的。  

    某天傍晚,我在屋前收衣时,夕阳那耀眼的金黄色光芒撒在大地,安伯那骨瘦如柴的身体坐在老派出所的后门,就如当年他那场车祸时跪坐于遇难妻儿遗体的旁边,更显得安伯的凄凉无助,惹人热泪。于是我斟了一杯中国茶拿给安伯并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安伯伸出他那瘦骨嶙嶙的手指向前方:“你知道吗?就在这里。埋葬了至少三、四十个人。”  

    我整个人站了起来,颤声问道:“什么!这里是坟场吗?”  “不是坟场,”安伯淡定的说道:“这里之前是个乱葬岗。据说埋在这里的人之前都是打游击战的抗日份子。当时他们被日军逮捕后,都一一对他们施予酷刑逼供。那些经受得了的,出来也半条命;经受不了的呢,遭弃尸在那,”他边说边指向前方不远的空地。  

    据当地的居民所说,那些遗体被弃于荒野几十年没人认领,没人超度,都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游魂野鬼,“寄居”于老派出所。  

    月色漫漫的笼罩下,一阵异于常态的凉风吹向我们,进入派出所内。“进去坐吧,那些兄弟们都进来了。”安伯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道。我感到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从脚底升上背后,举着颤抖不已的脚跨入派出所内。  

    不久后,我生了场大病。这场病令我家人担心不已,而且我也向家人提起了经历的一切,他们吩咐我马上辞了这份工,回到马甲修养并另觅他职。  

    几天后,我去向安伯和老威仔辞行。我提着旅行包望向那气氛阴阴且诡异的老派出所。一瞥眼眼间,我似乎望到几个影子向我挥手。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有鬼魂存在吧,我自忖到。然后,我走向巴士,返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