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正确

我不知道，在我们的后代眼中，川普的历史地位将会如何。但就是现在就已可肯定：主要由川普全力推倒的政治正确，看来是难有翻身之日了。在川粉眼中，“政治正确”这几个字之臭名远扬，似乎已经超过了“专制独裁”！很少人注意到，那些高声咒骂“政治正确”的人，其实没几个人真正清楚什么是“政治正确”！如果要举一个政治学的例子，说明即使是完全不被了解的概念，也可以引发巨大的讨伐运动，那么，“政治正确”就要算最恰当的例子了。

如此深奥？

什么是“政治正确”？不同的人的回答可能很不相同。纽约街头那些愤世嫉俗的老者，其回答或许最直观、最能拨动人们的敏感神经：那就是同性婚姻、男女共厕、男穿女装、黑命贵、开放移民、各种族按比例升学、给黑人发放巨额赔偿金……；总之，就是乘“五月花号”来北美的先辈移民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东西。

如果仅仅是这些，那么，作为世界上头号政治崇拜者的中国人，就一点也不愿、也不敢政治正确了，这会让中国爱国者情何以堪！在中国社科院的教师爷看来，如果连中国人都不政治正确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无政治正确可言了！

那么希拉里奥巴马呢？这些人早已被推上政治正确的神坛，被认为是一些主张怪异的政客！他们不正是上述种种政治正确的源头吗？或许他们自己就是同性恋者吧。对于“同性婚姻”一类的东西，我猜想希拉里等人大概不能或者不敢反对；至于是否喜欢，是否乐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女子，则不得而知。身为民主党人中的巨头，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其“政治正确”岂不很可疑吗？

所有这些，都会让人们如坠五里雾中，越发莫衷一是。难道“政治正确”就这样深奥吗？一种深奥得谁也说不清楚的东西，还能作为一种取悦大众的政治主张吗？真不知道，在美国街头摇唇鼓舌的那些政客，在其竞选演说中是如何鼓捣政治正确的，他们就不担心被老选民轰下台吗？

够了！即使没有其他缺点，仅仅是上述的政治正确，美国政治也够让人摇头了。这样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政治，还能让美国成为世界的龙头老大吗？

如果彼岸的政治正确就是这样，那么此岸的人，就既不能认同、更不愿接受！只是，那些处心积虑奔赴彼岸的人，究竟何苦来着？

宁如是乎！

至此，对于什么是政治正确，仍然不明就里。“政治正确”真的就这样深奥吗？它应当归属到哪一门政治哲学中去呢？

且不谈谁也不感兴趣的政治哲学。最简单的事情，莫过于首先从字面上解释一下“政治正确”。我的解释是：

所谓政治正确，就是从常识看来，公众乐意接受的那些政治主张。

但这就成问题了：依上述标准判断，“同性婚姻”一类的主张还属于政治正确吗？可见，对政治正确的上述解释并不能解决问题。

看来别无选择，只能暂且将那些最有争议的东西抛在一边，回到“政治正确”的传统理解上来。在这一点上，东西方并无共识。东方的理解无疑更高大上，但在当今世界未免曲高和寡。那么西方的理解呢？不妨首先看看西方人自己说过些什么。

西方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奥的东西，根本无需引证什么洛克、孟德斯鸠、卢梭！自启蒙运动以来，或者用更大众化的说法，自法国大革命以来，所谓“政治正确”，无非就是那些几乎成了陈词滥调的基本原则：自由、平等、博爱、人权、法治等等。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神效，值得人们顶礼膜拜？大概没有多少人能说得上来。如果换一个问题：你能反对这些吗？那么大多数人的选择就明确了：真还没理由反对！这体现了一条真理：

现代政治原则，就是那些从常识看来任何人也无法反对的东西。

你在沉思默想之际，不妨撇开任何利益上的顾忌，扪心自问：你能反对自由吗？能反对平等吗？……如果就是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那么，在大庭广众之中，你又如何能振振有词地声称：这都是一些资产阶级的陈词滥调！为什么将好东西都归于资产阶级，只给无产阶级留下一些声名狼藉的东西呢？这不是存心坑害无产阶级吗？

中国理论家熟记于心的一个说法是：自由平等之类本身并不错，只是西方政治并未真正实行，只是用虚伪说辞欺骗大众罢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简单了：原来你并不真正反对自由平等啊，那么最好的办法是实行真正的自由平等，将西方的假自由平等彻底比下去！曾有伟人说过：一个正确的行动胜过一打宣言！剩下的事情，就是争真自由、真平等的和平竞赛了。

当然，你知道这种局面绝不会出现。但至少明确了一点：关于“政治正确”的理论玄谈已无需继续进行下去了。

可不“正确”？
如上所述引发一个问题：一方面说，政治正确就是同性婚姻、男女同厕等等；另一方面说，政治正确就是自由、平等等等，你叫人们信哪一个？去请教希拉里、拜登吗？今天焦心于俄乌战争、持续通胀等等的拜登，恐怕已经无心回答这类书生气的问题了。

如果听我的回答，那么我得干脆告诉你：哪来两套标准？只有一套标准，那就是经典意义上的解释：政治正确意味着自由、平等、法治等等。或者更简单点说：

政治正确就是遵循普世价值！

话虽然说得简单明确，问题是犯忌了，而且是最严重的犯忌！在这个“普世价值”遭到最严厉围剿的年代，怎么能将“普世价值”摆上桌面呢？

但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别无选择啊。

现在，至少在字面上弄明白了，已经成了陈词滥调的政治正确，原来就是同样成了陈词滥调的普世价值！自此，所有关于政治正确的争论，就应归结到普世价值的争论去。

问题是，上述分析完全忽略了“同性婚姻”一类的政治正确；一种合理、成功的解释，无疑应将这些东西包含进来。不过，这已经不那么困难了，只要回答：“同性婚姻”属于自由权利之内吗？任何回答都会引起争论，而且是最激烈的争论，根本无法指望在近期内解决。尽管如此，还是应当说，至少已经将问题的逻辑理清了。例如，只要你同意“同性婚姻”是自由权利，那么它就属于政治正确。据此，人们就能够看到，当下问题的焦点在哪里。至于最终答案，那就寄之于未来吧！那本来就不是一代人能够完全解决的问题。

该回过头来再看看希拉里——她或许也能代表奥巴马、拜登。我没有什么特别理由看好希拉里，但不妨以最大的善意客观看待。希拉里的总统之梦早已破碎，但她在竞选时的那些主张都还在案。作为民主党人，她不可能不信仰普世价值；至于在现实政治中坚持到什么程度，那肯定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在这种事情上，所有政治家都难幸免。至于“同性婚姻”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在今日之西方，已经成了一个最普遍触动人们神经的话题，几乎将所有人卷入其中，从棚舍到宫廷都不例外。

但从个人私生活的实践来看，那些东西似乎主要属于下层民众，精英阶层至少会谨慎回避。像希拉里这样的顶级精英，会热衷于“同性婚姻”之类，肯定是天外奇谈。至于私下的真实看法如何，一定是其头号隐私！希拉里能够同意自己女儿的同性婚姻吗？但作为一个民主党的政治家，她绝不会公开反对“同性婚姻”，无论她实际上喜欢与否。正如在文革时期，邓小平绝不会公开反对样板戏一样。政治人物的这种多面性，实在不足为怪。现在一些川粉，将希拉里描绘为不男不女的怪物，具有政治常识的人根本无需认真对待。

政治不正确
涉及政治正确的是是非非，已经说得够多。这方面的文字多而且杂，光怪陆离；其所以如此，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量下层民众的介入所致。不容讳言，草根们所知不多，而又心急火燎，将许多意义各异的概念与词语搅在一起，煮成一大锅稀粥，要不混乱才怪！然而，现代大众政治就是如此，奈何？

既然如此，对于政治正确，就没必要从正面谈得太多了，不妨改换一下思考方向：看看政治正确的反面——政治不正确如何。

不过，首先得限定一下观察的范围：限于文明世界之内。如果将金氏朝鲜、穆加贝的津巴布韦这样的国家也算进来，那就太不着边际了！这类国家还没有到谈论政治正确的时候；在文明人类看来，这些国家所奉行的野蛮政治根本就算不上政治！

“政治不正确”的表现多种多样，只有那些对于当代国际政治有重大影响的事情，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法外之人——现代文明国家的法治，可不是做样子的，其严格标准之一是：不能容许存在法外之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当然是政治不正确。必定难找到这种例子，否则还谈什么法治！想必你会觉得奇怪：完全毫不相干的我，竟然满怀好奇心去寻找这种例子，居然不无收获，值得拿来与他人分享。这涉及英国的戴安娜王妃案。有媒体报道，那个使戴安娜丧身的离奇车祸，竟是王室人员制造的。此后，我一直等待着有王室的人被叫上法庭，但就是一直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事情只能是：要么是王室卷入的传言不真，要么是王室的作案者成了法外之人。如果是后者，那么英国就摊上“政治不正确”的事了！

辱骂媒体人——众所周知，川普是坚决摈弃“政治正确”的几乎仅有的政治家，其勇气当然非同寻常。恰恰因为川普具有这种色调，我觉得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是：举出他的“政治不正确”的事例，或许可博一笑。据我观察，川普言谈率直随性，被人逮住“政治不正确”的言行，恐怕不在少数。对于他这样曾经的政治素人，或许新闻界取特别的对待，有意忽略他那些非常之言。人们印象最深的一点是，川普从来不顾惜媒体人的脸面，在任何他认为必要的时候献以种种刻薄话，甚至不在乎爆粗口。或许是大家都知道，川普就是一个“性情中人”，似乎没有谁真正与之计较。这样一来，就更鼓励了川普的嬉笑怒骂，四年下来骂技长进创纪录！

现在我倒想较真一番。被骂的媒体人实际上具有双重身份：作为具有党派倾向的政治辩论者，是川普的政治对手，挨骂实在不冤，川普对之加以什么火力都行。另一方面，媒体人作为公民是选民的一部分，无论对总统有什么不恭之处，都不该挨骂；川普谩骂选民则明显是政治不正确，而且是严重的事情，甚至有违宪之嫌！

认真计较起来，“政治正确”就有这样难对付！怪不得川普要坚决摈弃它了。我猜度，其他政客在其内心大概也是认同于此的。

撒谎——人类其实有爱说谎话的天性，常常不经意就撒谎了。议会里的严酷争斗，硬是在一定程度上戒除了政客们的撒谎恶习。今天，公职人员面对议会撒谎，是完全不可宽恕的罪行。在莱温斯基案件中，克林顿总统已经体会到撒谎之不可行了。他得到的教训就是：通奸尚可，撒谎绝对不行！此后，西方的官场中人不能不信：撒谎是很严重的“政治不正确”。

但是细心的观察者会注意到：无论中情局干了什么事情，在任何人的质询之下总是不承认的。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中情局撒谎，因而是政治不正确；其二是有特殊的法律规定，禁止它说真话。但就不能以“无可奉告”来代替撒谎吗？看来并未解脱“政治不正确”的嫌疑。

见利忘义——任何国家都不可能忽视甚至放弃自己的国家利益。在这个意义上，“利”是任何国家决策时的一个基点，它具有无可厚非的正当性。另一方面，在今天这个文明世界上，在求利时不能不兼顾“义”，在本文的语境下，也就是不背离政治正确。这就给任何国家的当家人出了难题：如何在义利之间找到平衡呢？须知两者往往互相冲突。如果大体上考虑到两者兼顾，即使所取的平衡未尽人意，或许也不至于被责为“政治不正确”。但如果唯利是图，罔顾道义，那么“政治不正确”这顶帽子就难免了。

默克尔就难免被指“见利忘义”！这个老太太在其下野之际，在国内收获了足够的美誉，还想留下一笔大遗产，这就是与北极熊妥协而实现的北溪2号天然气项目。老太太惦记着这笔红利，本来无可厚非。但为达目的而不惜损害第三方，就成了不折不扣的见利忘义！看来，老太太再不能自称“一贯政治正确”了。